話說,我們正在馬來亞銀行大廈前井然有序的集會(閱讀我的故事前段:
這一天,我來到現場)。頭上盤旋着直升機。突然間從mydin的方向開來了好幾輛紅色的鎮暴隊水車。現場開始時還是很平和。我天真的以為他們只是來戒備的,因為我們真的是很和平的集會。但是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。他們竟然向人群射水柱。本來安寧的人們,為了逃避摻和了化學物質的水柱,開始四處逃竄。
慌亂中,我看到了煙霧。想起剛才國雄告訴我,只要看到有煙,就是發射催淚彈了。然後我就聽到有人大聲喊「催淚彈!催淚彈!」國雄在慌亂中塞給我一包鹽。我也看到有人在派鹽。但是我卻不知道鹽能做什麼,我以為那是之後用來洗滌的。這時候,我的眼淚已經流個不止了。然後感覺到了整張臉、整個鼻腔、喉嚨都彷彿在燒着。我用手帕緊緊的捂着鼻子和嘴巴。眼睛瞇成一條縫,慌不擇路的跑上了富都車站對面的小路。由於太難受了,我把鹽拿出來搽在臉上,然後也不小心吃了一點。頓時感覺喉嚨舒服了許多。這時才恍然大悟,原來鹽是拿來吃的。
一陣慌亂之後,人群又開始平靜下來。催淚彈的威力也消散了。於是人群又開始在富都路匯集。但是我卻和師父及一起來的朋友走散了。通過電話,知道他們都平安,也就放心了。這時,我們沿着富都路往武吉免登方向,也就是同善醫院的方向走去。也就在這時,我看到一個坐輪椅的人「走」在我前面。當時的我真的好感動。
當我們走過了富都車站時,突然人潮又往回走。我也跟着回頭。那時候,我還不知道我們己經被警察前後包抄。那麼巧,我在這裡碰到了約好一起來卻一直無法會合的朋友。走着走着,隊伍又停下來。這時開始下雨了。但大夥完全沒因這雨而退縮,反而更有不少人歡呼,認為下雨了,催淚彈的威力就減了。
這時候,開始有人叫大家坐下。等我前面的人都坐下後,我赫然看見了我們前面就是鎮暴隊,如此的靠近。而這個大夥坐在馬路上和鎮暴隊對峙的局面,竟成了這次集會的經典畫面。
催淚彈是朝人群發射的。
我聽不到鎮暴隊在喊些甚麽。但是我看到一個指揮官舉起了黃旗。然後舉起了青旗。我心知不妙。果然,第二輪的催淚彈又發射了。而且是向人群發射。於是人群又潰散了。在大家慌亂的亂竄時,有人高聲喊道「不要慌、不要跑」,於是大家都很克制的改成快步走。雖然我知道吃鹽了,但是還是很難受。那種燃燒的痛苦又回來了。可能當時雨也下的很大,我覺得這一回的難受較快過去。我當時和一群人走進一間檔口。檔口當時沒營業,但是老闆卻在。他向每個人派發塑料袋,讓大家可以把電話等電器放進去以免淋濕。我也拿了一個。心裡很感激。
漸漸的,雨小了,人群又開始匯聚在富都路。當時我已經變成落湯雞了。這時我終於看到我們被鎮暴隊前後包抄了。就在我們匯合了不久,第三輪的催淚彈又來了。還是那麼的難受。人們再一次的奔逃。我看到很多人逃進了同善醫院。我有點猶豫。心想不該干擾醫院。但是當時的我,不知道還能跑去哪裡,只好也進了醫院。不過我當時還是覺得不該干擾醫院。所以只留在醫院主樓外面。我從路邊的醫院停車場,看見很多人往醫院旁邊和萬能旁邊的小路逃去。我很替他們擔心,我當時以為在醫院是較安全的。
同善醫院成了大夥的避難所。
但是,我很快發現,鎮暴隊已經停在醫院門口。我們無法出去了。我看到很多人從醫院後面爬牆走了。但我還不想走。我想堅持到集會結束。我也看到很多人進入了醫院主樓。感激醫院職員收留了我們這些逃難者。我當時覺得累了,更覺得口渴。剛才剩下的半瓶水,在第三輪催淚彈時給了一個看來比我更痛苦的人救命去了。一個醫院的守衛告訴我醫院主樓裡有飲水機,叫我去那喝水。於是我終於還是進入了醫院大樓。
在裡面又和國雄見面了。他叫我去洗臉,把催淚彈的遺漬清洗乾淨。他還說,還需要再堅持四十五分鐘。那時已經是三點十五分了。我開始收到很多朋友的短信。大家很擔心我的安危。
洗了臉,喝了水,人也精神多了。和大夥坐在平時病人候診的椅子上。一個馬來人告訴我他看到了這次集會,人民不分種族的團結起來了。他說,我們本來是很團結的,是政府故意在我們之間製造分裂。
後來有人叫我們出去了。鎮暴隊已經不在門口了,向後撤了。我回到了馬路上。後來從報導知道當時我們只剩下兩千人。警察看來開路讓我們走了。誰知道,剛走了沒兩分鐘,又來了一輪催淚彈。我聽到有人憤怒的喊叫「警察騙人」。我還看到警隊中衝出來一隊警員。有經驗者馬上喊叫「警察要抓人,快跑!」於是我又逃回了同善醫院。看到很多人往醫院樓上逃。我還是決定不要太干擾醫院。於是就在剛才休息的地方坐下來。我的前面有幾個看似一家人的幾個人席地而坐。那個看似媽媽的對應該是女兒的說「不要跑了,坐下來,他要抓,就讓他抓吧!」也有人把淨選盟的黃色衣服脫了,丟在我前面的地上。然後也在地上坐下。
大家坐定沒幾分鐘,便有幾個警察出現在我面前了。扣押着一個年輕人。看到地上的黃衣,停下來問「這是誰的衣服。」沒人理他,他們卻就那樣走了。後來看報導才知道他們這一次闖進醫院竟然抓了一百多人。漸漸的,風聲似乎又平靜下來了。我走出大樓,在醫院大樓外,看見方貴倫議員和一群人在商量必須盡快讓所有人離開。這時走來一個類似集會的負責人,他對大家說,那些可以爬牆的,馬上從後面圍牆爬出去。我看看時間也接近四點了,便就爬牆而去。
牆後面是一所學校,有人把門打開了,讓我們可以不必再翻牆。我和一個馬來人及一個印度人一起走出學校。一邊交談一邊順着小徑走。那馬來人來自吉他,印度人來自霹靂。很讚歎他們。我當時也並不知道該小徑朝向何處,更不知道前方有沒有警察在等着。那印度人告訴我要小心便衣,他們有cable tie。我不知如何辨認便衣,也不知甚麽是cable tie。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。走下了一段階梯後,我發現我們身在阿羅街旁。我們沒有招呼的分道揚鑣了。遠處的武吉免登路上有幾輛鎮暴隊警車停在那裡。有一個似乎是穿淨選盟黃衣的女子在幾個警員面前看似謾罵他們。但那些警員卻任由她。
我沒有多看,走上了阿羅街。大多數店都在營業。也有不少人在吃東西。一片正常的平靜。我走上了武吉免登路,聽到一個擦肩而過的人,在電話中說着他如何逃避催淚彈的事。我沒有回頭看。前方還有交警在封路。我越過道路,走到了單軌火車站。上了火車後,馬上發短信 給其他朋友。知道他們都已經安全離開現場後,便開始回覆朋友問候的短信。
火車連續幾個站過站不停。我從火車上看着馬路上的警察,發現警察真的無處不在,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。在Titiwangsa站換火車。順利回到冼都站。坐上了自己的車後,我知道,這一天,我見證了歷史。